□ 石昌林
凡山皆有其名，這自不必說。倘若在連綿群山之中，更有一座或者兩座山獨立高聳、崢嶸而突兀時，人們或依山的形狀或因山的傳說，又會另賦其名。
站立在我家門前的院壩坎上翹首北望，“金牛”近在咫尺，牛的頭顱、犄角、牛脊、尾巴皆歷歷在目，清晰可辨；若回首南眺，“錦鯉”又赫然眼前，一覽無余。
“金牛”即是秦嶺中的一座獨立山峰，因其外形酷似一頭壯實犍牛，人們便從表象特征而得其名曰“牛山”。牛山實在太過雄偉高大，好像只有表象名稱不足以彰其高、顯其大，于是便又生出許多的故事和傳說來。
自我記事時起，便常聽爺爺外爺還有村里人講黃巢在牛山練兵的故事。說黃巢殺人八百萬，在牛山上練過兵，山后的藏兵洞至今猶在，可容兩三千人藏身。望著雄偉險峻的牛山，我心想，那么陡峭的山，怎么可以站得住人，更何況還要站幾千人練兵？不禁想登上山巔，一探究竟，可終不能如愿。因為從大人們的口中得知，它與我的距離其實很遠，加之山路崎嶇，步行走近山腳都需要大半天時間，更不用說登上山巔。只能就此作罷，望山興嘆了。
“錦鯉”又是鳳凰山最東端的一座獨立山峰，名曰“鯉魚山”。相較于周邊的綿延群山，鯉魚山高聳云端，俊秀挺拔，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鯉魚山都不具備“鯉魚”的表象特征。千百年來，人們一直稱其為“鯉魚山”，或因為一個美麗的傳說。
相傳很久以前，在鯉魚山下的月河邊上住著一個以砍柴為生的后生，人們叫他“樵娃”。有一天，樵娃賣柴回家過河時，發(fā)現(xiàn)一條白花蛇窮追一條尺余長的銀色鯉魚甚急，眼看鯉魚就要落入蛇口，樵娃掄起千擔扎向白花蛇。得救的鯉魚繞著樵娃的身體游了許多圈，才搖著尾巴離開。樵娃后來也常想起那條鯉魚。一天，樵娃在集市里看見一位老媽媽提著的瓦缽子里有條一尺余長的銀色鯉魚，模樣酷似他救下的那條鯉魚，便眼睜睜看著鯉魚寸步不離。老媽媽見狀，大聲念道：“二月十九月河邊，什么東西把魚趕？是誰救了鯉魚命，死里逃生才脫險！”樵娃一聽，心里頓時明白，也大聲念答道： “二月十九月河邊，白花青蛇把魚趕，樵娃救了鯉魚命，至今心里把魚念！”于是老媽媽將盛魚的瓦缽交給樵娃，樵娃接過瓦缽，老媽媽竟突然從眼前消失。樵娃將這條鯉魚放在自己的魚缸里精心喂養(yǎng)，后來，鯉魚竟然變成了一位漂亮的姑娘，與樵娃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再后來，鯉魚姑娘又用青鋒劍斬殺了白龍，背上樵娃飛到曾經(jīng)砍柴的那個山頂住下來，從此再也沒有下過山。于是，人們便將這座山叫作“鯉魚山”。
傳說或不可信，只是反映出人們內(nèi)心里對美好生活的一種向往寄托。但鯉魚山確是一座功勛的山。
抗日戰(zhàn)爭時期，為了有效阻止駐扎在山西運城、河南鄭州、信陽、新鄉(xiāng)、湖北武漢等地的日軍飛機對重慶等地的轟炸，修建于鯉魚山下的安康五里機場遂成為防御大西南的空中前哨。當時，不僅機場的防空炮火建在鯉魚山上，就連機場的指揮中樞雷達站也建在鯉魚山上，一個排的國軍戰(zhàn)士駐守在鯉魚山頂，操控雷達指揮飛機對日作戰(zhàn)。陳納德少將率領(lǐng)的飛虎隊也曾兩次駐守安康五里機場并參與了多次對日作戰(zhàn)。
很多年里，我搬把椅子坐在自家門前的院壩上，牛山近在眼前，鯉魚山觸手可及，但我一次也沒有走近他們，近距離感知過他們。那時，人們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生存上，哪有時間去游山賞景。牛山像父親，巍峨雄壯；鯉魚山像母親，高挑秀麗。幾十年里，我早已經(jīng)習慣于與他們這樣不離不棄，遙相頷首，默默對視。牛山是我的父親山，鯉魚山是我的母親山。
時間的指針走到了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末，我才有機會第一次登上鯉魚山。那時我工作的單位就在富家河口、鯉魚山下，一個春天的周末，我和幾個年輕同事帶上吃食從單位出發(fā)，向南步行通過搭建在月河上的簡易木板橋，用了近兩個小時登上鯉魚山。站立在鯉魚山山頂，眼前極盡開闊，無限風光，盡收眼底。蜿蜒的月河、富饒的西路壩子、我老家的房屋圈舍，歷歷在目。
鯉魚山是一座道教名山。遺憾的是“破四舊”時期，鯉魚山上的道觀大部分被當作“四舊”拆除。拆下來的磚瓦、檁條、椽子被運到山下，修建了位于劉家營、李灣村的四合鄉(xiāng)政府以及四合小學和四合初中。今天的我們登上鯉魚山，所見的房屋建筑只是當年規(guī)模的很小一部分。
又過了兩年，時間進入了千禧年，也是一個春天的周末，我和單位里幾個年輕人組織在一起，租了一輛面包車從單位出發(fā)，沿316國道向西走到五茨路口，再沿五茨路向北一直走到牛山腳下不通公路的地方，于是棄車步行上山，用了近一個小時登頂。遠看陡峭險峻的牛山之巔原來是這樣平坦開闊，屋舍連著屋舍，典型的佛教風格建筑群，雄偉壯觀至極。
一個小時的車程，再加上一個小時的步行，所有的人都已腹中空空，饑腸轆轆。于是大家便推薦我去后院問問，看能不能提供一點吃食。結(jié)果在冷冷清清的后廚，幾個尼姑正忙著手工制作魔芋豆腐。鍋里倒是燒著一大鍋水，但要等到魔芋豆腐做好，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只好忍饑挨餓下山，坐上面包車返回。
現(xiàn)在，無論你是登臨鯉魚山，還是登頂牛山，只要你愿意，私家車可以載著你徑直開上山頂，時間只是一忽兒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