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陽 葉松成
關于重大題材創(chuàng)作,最近幾年,很多作家進行了大膽探索和創(chuàng)新,并取得了不小的收獲,但同時也出現了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即一頭沉——歷史題材重于現實題材,這類作品數量和質量都具有壓倒性優(yōu)勢。僅反映重大歷史題材的電影、電視劇而論,在中國當代電影、電視劇發(fā)展史上,可用盛況空前、蔚為大觀形容。沉醉于歷史題材創(chuàng)作的作家不在少數,客觀地說他們確實寫出了一批具有相當的歷史分量和文學分量的作品,如《曾國藩》(唐浩明)《張居正》(熊召政)《大秦帝國》(孫皓暉)等。而以史詩筆調抒寫當下社會變革、直面現實人生的長篇小說,數量就顯得相對有限了,雖然也能數出一批,但總體看質量不高,尚無法與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期的一些作品,如《許茂和他的女兒們》(周克芹)《平凡的世界》(路遙)《白鹿原》(陳忠實)《浮躁》(賈平凹)《故土》(蘇叔陽)《活著》(余華)《沉重的翅膀》(張潔)《花園街五號》(李國文)《新星》(柯云路)等作品比肩。
我們提倡重大現實題材的創(chuàng)作,是因為我們的社會需要及時反映道德和良心,需要及時地用文學的方式觸動人的脈搏,讓美好的旋律與我們的心跳同頻共振。但重大現實題材寫作,對作家的要求不同于歷史題材的寫作,后者多來自于自身學養(yǎng)和間接經驗,前者則需要真正放下身段,走出書齋,像周立波、趙樹理、柳青、路遙、陳忠實等前輩作家那樣,融進生活底層,與普通群眾交朋友,成為他們中間的一份子。因此,沒有生活的體念,就無法獲取第一手資料,所謂重大現實題材,真正的聚焦點還不在“重大”而在“現實”上,只有把握現實,才能洞悉生活的真諦。至于題材是否重大,這要看作家心胸和境界,“有境界則自成高格”(王國維語),所以,題材的重與輕、大與小,在大作家眼里,自有衡量的標準。
重大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前提是必須要有深厚的生活積淀,要處理好素材與題材的關系。體驗生活是為了發(fā)現素材、積累素材,倘若思緒不清、東一榔頭西一斧頭,沒有一個相對成熟的寫作規(guī)劃,即寫什么、怎么寫都不明確,那在一開始就走了彎路。因此,寫什么題材的作品,這種動念一旦成熟,就要有計劃、有步驟、有目的地去實施。素材的選取由題材決定,題材為素材的積累確立了一個方向,如鄉(xiāng)村題材、軍事題材、城市養(yǎng)老題材等,題材將素材鎖定在一個穩(wěn)定的范圍內,這樣體驗生活的動機就十分明確了,自然不會瞎碰亂撞,無的放矢。關于重大題材的涉入,就本土創(chuàng)作而言,安康近幾年缺位比較大,除李春平創(chuàng)作的歷史題材長的篇小說“鹽道三部曲”(《鹽道》《鹽味》《鹽色》)、李茂詢長篇歷史小說《西域英雄傳》外,尚有曾德強的報告文學《巨變——紫陽縣脫貧攻堅紀事》、高鴻的《時代答卷:紫陽蝶變紀事》。前者是歷史題材的小說,它反映了民國時期巴山鹽民(鹽背子)的生存和生活狀況,通過幾戶平凡人家的命運軌跡,塑造了一群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小說深刻而生動地詮釋了人性之美和人情之美,在表現人物的陽剛與陰柔上,作者拿捏準確、輕重適當,寫活了人物內在的精氣神。應該說,“鹽道三部曲”,從宏觀和微觀的角度對大巴山的人文地理、民俗風情尤其是巴山人民身上那種耿直忠厚、嫉惡如仇、大義凜然的精神品格的描寫,演繹出了發(fā)生在巴山古鹽道上一段可歌可泣的歷史,小說運筆細膩,主題揭示旨遠義豐!段饔蛴⑿蹅鳌废抵卮髿v史題材長篇小說。主要謳歌了以張騫為代表的使節(jié)團英雄群體在古“絲綢之路”上的開拓精神。它集人民性、文學性、史詩性、民族性、藝術性于一體,全景式地展示了中華民族堅忍不拔、不怕犧牲、勇于開拓的愛國主義精神,以及海納百川的和平外交思想。
迄今為止,安康文學中反映當下現實生活,帶有史詩性的長篇小說尚未出現,這樣說,有人也許會不服氣,甚至會列出新近出版的作品清單予以反駁,但我要言明的是,這里不是對作品多少的盤點,而是就作品的深度和廣度進行的一次稱量。我眼里的有價值的作品(長篇小說),必須具備三個條件:一是能否進入學術研究視野,二是有無普世價值,三是能否帶給大眾審美愉悅。強調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性,是因為在重大的現實題材寫作上,安康一直是缺位的,有題材沒有人才(主要是年輕的小說創(chuàng)作人才),這是擺在眼前的一個現實。就拿上面提到的兩部報告文學來說,單就題材而論,這可以算作是一個重大的現實題材,而在如何表現這個題材上,不只是報告文學一種,如詩歌、散文,當然我個人更看好長篇小說,詩歌、散文主要偏重于抒情,在重大題材的深度揭示上,這兩種文學形式皆不占優(yōu)勢。長篇小說以敘事為主體,在創(chuàng)作的空間和時間上可以無限開拓,文學虛構是沒有任何綁縛的思維,它為作家的主體想象插上了翱翔的翅膀。脫貧攻堅這一重大現實題材,經過時間的沉淀以后,很多史料的虛假性被剝離掉,一些漂浮的東西被時光逐漸淘洗和蕩滌,這時介入長篇創(chuàng)作才是最佳時候,但作為重大題材的駕馭,不是每個人都能擔起來的,這又考驗著我們自身的“本錢”,這個“本錢”就是藝術功底、思想境界,兩者均具備了,這樣就可以完全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
題材從素材中選取,而重大現實題材都有其相似性,毫無疑問創(chuàng)作首先要避開相似性:共性是普遍的、共有的,個性才是獨特的,不可復制的。因此,題材不論多大,關鍵是它的軀殼里是否安放了作者的思想和靈魂。好作品不是教科書,而是能讓人陶醉的音樂。文學的功能就是塑造美、喚醒美,同時還要延續(xù)、拓展美……“文學不僅要寫人世,它還要寫人世里有天道,有高遠的心靈,有渴望實現的希望與夢想。有了這些,人世才堪稱是可珍重的人世。”(謝有順《小說的心事》),重大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它在本質上就是要透徹地、深刻地表現現實世界里的“天道”,正義、良善、博愛,這是文學的溫度,也是大文學觀的確立。這里我還必須強調,所謂“重大現實題材”創(chuàng)作,它不是一根綁縛我們思維的繩索,現實中有很多瑣細的、輕靈的、飄逸的東西,它們很美、很鮮活,但卻很小、很輕,對待這類題材,我們不能機械地、教條地用“重大”這個標準去衡量,所謂“一滴水可以折射太陽的光輝”,只要我們寫出了一種站立的價值、一種高遠的情懷、一種震撼人心的旋律,這就足夠了。